“哟，大孙气色不错呀。”叶修坐在一张太师椅上，乐呵呵地瞅着他。

孙哲平极为难得地没有反唇相讥，只微笑着看了他一眼，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“我不跟你这种老光棍一般见识”的慈悲来。叶修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。

苏沐橙让叶修把衣服撩起来，往他腹部涂什么药水。

“这就是你们研究出来的新产品？可以吸引感染者那个？”

“没错，”叶修得意地说，“照理来说也可以吸引二代种，可惜没办法实验一下，总之我现在在他们眼里就是块特别好吃的肉。”

“说起来你不也是感染者吗，现在看见哥有没有食欲大开啊？”叶修冲孙哲平挺了挺肚皮。

“滚蛋滚蛋。”孙哲平立刻表达了自己的嫌弃。

“好了，别闹了。现在嫌犯的情况我们还没有确定，只能赌一把，看看能不能把他引出来。大孙，待会儿就看你的了。”苏沐橙看了他一眼。

“没问题。”孙哲平挑了一个不易被察觉的位置藏好，伺机而动。他脚下黑色挎包的拉链拉开，露出里面样式古朴的剑柄，弥漫着一丝黯淡而肃杀的气息。

他们疏散了这一片区域的居民，现在整条街道上，只能看见叶修一个人坐在道路中央，悠闲地嗑着瓜子。

论拉仇恨，孙哲平还真没见过比叶修更稳的。

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，孙哲平听见耳机里苏沐橙声音一凛：“来了。”

 

只见一个身影从房檐上翻下，像一把青色的刀子，笔直地扎向叶修。但孙哲平更快，他猛地从挎包里抽出一把重剑，从侧方冲出，在来人和叶修面前挥出了一道弧，完美地隔开了两者。曾梓恺往后一退，后腿猛一发力，又对着孙哲平冲上，他的两只手已经看不出人类手臂的模样了，完完全全变成孙哲平最熟悉的二代种的前臂。

曾梓恺挥臂便砍，孙哲平一横剑，曾梓恺劈在剑身上，竟发出了金属相碰的声音。孙哲平的武器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，在如此攻势下竟然没有一丝损耗。孙哲平低喝一声，奋力挥剑。一股巨大的压迫力劈面而来，曾梓恺连忙后跳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，有些惊讶地看了孙哲平一眼。

“跟昔日联盟的‘第一狂剑’孙哲平做对手，小朋友你还不够格。”叶修嗤笑一声。

曾梓恺面露愠色，怒吼一声朝孙哲平扑了过去。孙哲平惊讶地发现他的速度和力量竟然瞬间又提升了好几个档次，这远不是普通感染者能比的。而且由于身形较小，他攻击起来更是比二代种还要灵活。

孙哲平意识到自己不能掉以轻心，他手握重剑，放缓呼吸，眼睛紧紧盯着曾梓恺，像一只随时准备暴起的猎豹。曾梓恺和那目光一撞，心里忍不住一惊，他察觉到自己的对手周身气场变了，但他不知道那是常年喋血、在修罗场里滚过一遭的人，才能磨炼出的凛然杀意。

 

张佳乐进家门时被吓了一跳。

在他记忆里，家里还没有一下子出现过这么多人。一位素未谋面的超级大美女，正坐在他家桌子边上，专心致志地盯着一个看起来很高级的显微镜。厨房里有人正娴熟地掂锅，张佳乐以为是孙哲平，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是围着围裙的叶修。张佳乐往里走，看见孙哲平正坐在沙发上，本来缠着绷带的左手看起来更惨了，直接打上石膏吊在了脖子上。他身边坐了个眼熟的少年，居然是曾梓恺。

孙哲平没发现张佳乐回来了，正哥俩好地跟曾梓恺套近乎。

“小曾啊，你们张佳乐老师，在公司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啊？”

张佳乐：“……”

 

“哟，乐乐回来啦。”叶修端了盘菜从厨房里走出来，没皮没脸地跟张佳乐打了个招呼。

孙哲平闻言一哆嗦，僵硬地回头，表情十分精彩。张佳乐抱着胳膊，冷冷地看着他，两人一时相顾无言。

“张老师……”一个青涩的声音怯生生地插了进来。曾梓恺的嗓音已经变得沙哑而怪异，但是当他开口说话时，又让人觉得他还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。

曾梓恺的面容没怎么变，在张佳乐看他的时候，他有些慌张地想要藏起自己异化的双手，却只能尴尬地停留在胸前。张佳乐第一次近距离看清那天晚上给他留下了可怖印象的凶器，少年的双手从肘关节开始呈镰刀状，边缘闪着寒光，侧面还附有一排利刺。实际上他的腿也发生了变异，呈现出青黑色鸟爪的形状。

张佳乐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，他叹了口气，问孙哲平：“到底发生了什么？”

 

“都是这小子，说非要来见你一面才肯跟我们走。”叶修筷子一指曾梓恺。

“我就是想来跟老师道个歉……”少年闷闷地说道。

“那大孙怎么变成这样？”

“他自己活该，谁叫他当时杀得兴起，‘葬花’抡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。结果顺手就朝着这小子后颈给砍过去了，好在理智回笼用左手给护了一下，不然现在那小子脑袋都可以当球踢……”叶修往嘴里塞了块醋溜青椒，含糊不清地说道。

“用左手？？！！”

孙哲平点点头，跟张佳乐解释道：“我在联盟军队里的第三年，曾经被感染过。好在那个时候联盟的科研中心已经研究出了抗生素，没有被彻底感染，但是左手留下了后遗症，应该说是也有点异化了吧……”

苏沐橙作为现任科研中心主任，语气中带着歉意：“当时我正好在大孙身边，冒险给他注射了抗生素的试验品。但当时的技术还不是很成熟，所以留下了比较严重的后遗症。大孙的左手在用力过猛时，皮肤会出现严重的硬化现象，血管破裂，经脉受损，同时伴随着剧烈的疼痛……”

孙哲平看了苏沐橙一眼，示意她别再往下说了。

张佳乐沉默了一会儿，点了点头，又问道：“那小恺又是怎么回事？他被感染了吗？”

苏沐橙看了叶修一眼，叶修冲她点了点头。于是苏沐橙放下了筷子，言简意赅地阐明了自己的发现：“经过我的研究，我认为曾梓恺绝对不是感染者。我怀疑，他是人类和二代种的混种。”

  

“大孙，”张佳乐翻了个身，看着孙哲平黑暗中的侧脸。

“嗯？”

“你不来找我是因为手吗？”

孙哲平沉默了好久，才叹了口气，说道：“乐乐，医生说我没法弹吉他了。”

“二代种刚刚出现的时候，全世界都人心惶惶，我那个时候，怎么说呢，少年热血吧，”孙哲平自嘲地笑了一下，“我偶然一次看到了联盟军队征兵的消息，就一直按捺不住。我不敢告诉你，更怕你说要跟我一起走。所以我偷偷摸摸地走了，对不起，乐乐，我怕我多看你一眼，就走不了了。”

“可是我低估了战争。”

“有一次我们小队接到命令，去一处居民点营救受困居民，没想到在那里遭遇了二代种。我们整个小队十个人，最后就活了我一个。”

“有一次我被困在战壕里整整三个月，我跟自己说这一切都是一个噩梦，梦醒了之后我还在出租屋里，抱着你睡觉。这样我会觉得好过一点。”

孙哲平用右手抱住张佳乐，把他揉进了自己怀里。他的手伸进张佳乐的睡衣里，用粗糙的指腹一寸一寸抚摸张佳乐的后背。

“那个时候我做梦都想回来找你。我在战场上每杀掉一只二代种，就在想我是不是离可以回来见你，又近了一点？”

“然后大概第三年吧，”孙哲平想了想，“就是你拿到华语歌手大赛银奖的那个时候吧，我被感染了。”
“我突然就害怕了，我不光把你丢下，还把手弄坏了。我拿什么回去见你呢？”

“再后来就更糟糕了，我变成了只知道杀戮的机器，以至于在战争结束之后，还继续帮联盟做‘清道夫’的工作，我一度以为自己会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完一辈子，直到我又遇见了你。”

孙哲平凑近张佳乐，温柔地亲吻他糊满泪水的脸。张佳乐哭得眼睛生疼，他伸出双手用力勒住孙哲平的脖子，把眼泪都擦在他身上，咬牙切齿地说道：“我他妈还以为你死了！”

“对不起，乐乐，真的对不起。”孙哲平咬了咬他的耳朵，在他耳边呢喃。

“我不会再离开了。”

 

“乐乐我走了。”孙哲平站在入站口，望向张佳乐。

“哦，去吧，记得帮我问候一下冯主席。”叶修笑眯眯地答道。

张佳乐朝他们翻了个白眼，忧心忡忡地摸了摸曾梓恺的头。

“你说他们会不会把小恺关进什么奇奇怪怪的研究所了。”

孙哲平一时语塞，这还真不是没可能。

曾梓恺摇了摇头，对张佳乐苦笑了一下。“老师，有三个人因我而死，什么结果都是我应得的。”

张佳乐鼻子一酸，孙哲平安慰地揉了揉他的头发。

张佳乐抬起头，看着孙哲平的眼睛。

“这次你一定要回来。”

“好。”孙哲平点头。

“你要是不回来我就让叶修带我去B市抓你。”

“好。”孙哲平捏了捏张佳乐的鼻尖。“我去联盟做完汇报就回来，你每天要按时吃饭。”

张佳乐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，突然转向叶修，有些委屈地问道：“我现在亲他算不算袭警啊？”

“不算，”叶修大度地摆摆手，“编制外嘛。”

孙哲平笑了笑，一把抱起张佳乐，吻上了他的唇。

【END】